（一）
柒月拎着两瓶北冰洋，瓶身透着水汽。冰冰凉凉的，让空气中的热气都凝结了。他小跑过马路，笑着向前招手。
“夏鸣接着，爸对你的爱。”柒月调笑着。
夏鸣冲过去抢走柒月其中一瓶北冰洋，接着勾着他的脖子坏笑着。夏鸣迅速的掀起柒月白色T恤的衣摆，将北冰洋塞进去，使劲捂着。
“我去！冷死爷了。”柒月惊呼。接着他勾了勾唇，反手将冰可乐按到了夏鸣脖子上。因出了汗而粘腻的皮肤突然直触这冻人的凉，真是刺激。
“我靠！还说我！”夏鸣被刺激得直跳。
两个幼稚鬼在街上打闹，他们不怕丢脸，因为少年们会把这独有的中二气息称之为青春。
今天的太阳很毒辣，辣的刺眼。街上并无多少行人，有晌午时特有的平静，也有属于夏季的聒噪。
他们走了一段路，柒月眼尖，先瞧见了被茂密树枝叶遮盖的公车站牌。他拉着夏鸣的手腕向前奔，边跑边说：“也真是的，政府也不知道找人修剪一下，都遮着牌子了，差点错过了。”
夏鸣耳旁只有拂面而过的风，还有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他的手腕。黑色亮堂的头发飞扬，小麦色的侧脸骨骼分明，有棱有角。长而卷翘的睫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根根分明。初见时，还觉得现在这男孩子还实行化妆的吗？这睫毛真够假的，都给爷整笑了。
“兄弟，你看这乌云，外边快下雨了，你选得啥破天气。要不就别开窗了，等会怪冷的。”夏鸣指向玻璃窗户外的天空。
“你懂个屁，那太阳躲在乌云后边呢，这雨下不起来。送你首诗——乌云遮日莫着急，且看天公来作美。”柒月笑着起身，他故意把夏鸣的头发揉乱。
“是是是，您毕竟学文科的，咱这理科生压根比不了。”夏鸣佯装生气地说：“谁碰我头谁是儿子！”
男生对摸头这件事总有种执念，下意识地认为头是身份地位的说明，被摸头的那方就是自己的儿子或者是孙子。不过，夏鸣就愿意当他儿子，还当得挺高兴。
兴许太过舒适，不到五分钟，柒月就睡着了。车子上坡时一晃一晃的，柒月头也跟着晃，蓦地夏鸣感到肩膀微微一沉，偏过头去，就瞧见了柒月卷翘的睫毛。这睫毛挠得他心底直痒痒。他忍不住伸出手，快而轻地扫了过去，见柒月微皱了下眉，他抵住了想再摸一次的冲动。
夏鸣捂住胸口，深呼吸，尝试着让跳动过快的心脏慢下来。他正襟危坐，直视着前方，身体是朝前的，可眼睛却往某些地方瞟着。
柒月在假寐，靠上夏鸣肩膀的那一刻，他还怎么可能睡得着。原来，心动的不止一人。
这样的季节，配上这样的天气，这样暧昧的时刻。怎能不让人心动呢？只是他们不敢说、不能说。
信息化极速发展，新时代与旧时代接轨，可那是大城市的物流信息横行的盛宴。他们这种小城镇，仍旧是一句玩笑话传八里路的，充满流言、纷乱的“旧时代”。
“多元化”这样好像对一切都包容的春风还没刮向这片贫瘠的土地。
（二）
过了暑假，夏鸣与柒月升上了高三。他们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老师、学校施加的压力。但是，家长们却抱着“能读就读，读不了就出去打工”的想法。那时候，家长们远不如现在重视高考。
开学的第一天，夏天还未远去，空气还是闷热的。夏鸣搬着厚重的书上楼，他在楼梯转角处缓了两口气，就见柒月一步两个台阶，急匆匆地跑下楼。
“唉，柒月，你……”夏鸣话还没说完，柒月就已经跑远了。
夏鸣愣了一两秒，也一步做三步冲上了楼。
班里还没来人，只有老旧的吊扇咯吱咯吱响着。夏鸣的闯入打破了这祥和。他把书抛在桌上，原本整整齐齐的一摞书东倒西歪，有几本跌落在地上，扬起一阵灰。阳光里肉眼可见的灰尘还没消散，就不见了夏鸣的身影。
他跑到教师办公室，边喘边问：“你好，刘老师……咳咳，不好意思。刚刚我看柒月急忙忙的跑出了校门，我觉得他应该有啥事，我来问问。”（刘桂是柒月的班主任）
“哦，柒月妈妈刚刚打电话过来，叫他赶紧去医院，好像是他爸爸出事了。”
柒月他爸望子成龙，希望柒月考上大学。可是小城里又赚不了大钱，供不了柒月读大学，所以他跟随着当时的务工大潮，去大城市的工地上修建大楼。
他爸的爱是无言却深沉的。因为怕农村的教育更不上，他二话不说，把种了十几年的地卖了，养的猪也卖了，东拼西凑的终于在城里买了套房。
即便是小城，买套房，其中的辛苦也不言而喻。才买的新房，还没来得及住上一两天，他又动身去往大城市赚钱了。
勤勤恳恳的人偏是命不好，高空作业本就充满危险性，工人们为了跟进工程速度，就用“抛砖头”的方法，一个传一个。见老工人都这样干，也相安无事。
于是柒月他爸跟一群中年农民工也用这法子干活。可上边的人仍得急，他还没接稳砖头，砖头就砸得他头破血流。
救护车的鸣笛声、嘈杂的人声，规则有序运行的世间，突然被这场意外打破。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在大医院里的重症监护室里，中年男人悠悠转醒，他只说了句“我要回家。”便又昏迷过去。
医院这边是不肯放人的，病人还在昏迷状态，奔波只会让他面临更大的危险。
男人五天时间内醒了两三次，每次都嚷嚷着要回家，嚷完又晕死过去。直到第六天，他没了一点生命迹象。工友带着他的遗体回家去了……
离柒月爸爸去世过去半个月了，他妈妈的眼泪都在心里干枯了，只剩下一对红肿无神的眼睛，呆滞得望着家门口。
他们拿到的补偿并不多，老板想草草了事，他们倒是想闹，怎么闹呢？凭着一个丧夫的农村妇女，一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少年，母子俩连远门都没出过。
他们去那座大城就如同落入潮水中的蚂蚁，想想只能算了。
（三）
爸爸离开后，柒月变得沉默寡言，在学校整日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他还要安慰魂不守舍的妈妈。
柒月突然不敢回家了，他觉得自己无处可躲，班里同学似有似无的同情，妈妈的麻木，无不在一遍一遍提醒着他——他失去爸爸了。
夏鸣每天晚上都要陪柒月回家，给他讲笑话，给他带零食，给他带漫画。他努力地让他开心，但好像这是件比物理题还难的事。
今夜的风很凉，柒月却感到心慌。夏鸣陪他到家时，柒月敲了半天门，没人开。他突然预感到什么，急忙拿出钥匙，开门时，夏鸣看到他的手都在抖。
“果然走了……”柒月呢喃。柒月的妈妈只给他留了一段话、一部手机和一张卡。
“柒月啊，妈妈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妈妈相信我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妈妈去大城市赚钱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这手机上有我的号码，你记着别忘了，生活费妈妈会给你打卡里。锅里炖了鸡汤，趁热吃。”
柒月读完这段话，捂住眼睛啜泣着。夏鸣走过来抱住他，像安慰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柒月得到安慰，开始号啕大哭，他似乎是把最近一切抑制住的情绪都融化在泪水里。
今晚，夏鸣睡在了柒月家。初中的时候，夏鸣就经常睡在柒月家，跟柒月挤一张床。
此时此刻，他们挤在一张床上，夏鸣突然很庆幸，幸好初中时经常与柒月挤在一起，不然他真怕柒月发现什么。
“柒月，跟我考同一个大学吧。我陪你。”夏鸣侧头看了看向床边蜷缩着的柒月的背影。
柒月没说话，没点头，没回答，夏鸣却知道他没睡。忽的，柒月干了件十分大胆的事。当时的少年少女们连相互说句话都会红透半边脸。
柒月竟然直接抱住了夏鸣，像他抱着他那样。夏鸣坐起身，绷直了身子，却任柒月抱着。
“睡吧。”过了一会儿，柒月松了手，背过身子对夏鸣说到。
“嗯。”他也背对着柒月躺下。窗外的月色很好，不知道他们真的睡着了吗……
那夜过去了，月亮落下了，某人却过不去。他的那个拥抱到底算什么？
原来人真的能一夜之间长大。高中生本就是起早贪黑，柒月更是不敢浪费一点时间。他成绩压根不差，现在更是成了拼命三郎。
夏鸣将柒月的改变看在心里。他现在倍受煎熬，不想打扰柒月，自己也想好好学习。可他现在就是学不进去，他做梦都想知道那个拥抱的意义。
心思细腻的柒月早就注意到了夏鸣的焦躁不安，只是他不点破，他是懦弱的。但他又有一点期望，希望夏鸣能来问他，他就可以把所以心思通通告诉他。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很荒唐，使劲甩了甩脑袋，想把脑袋放空，啥都不想。
“你咋了？头痛吗？”夏鸣看柒月突然甩头，以为他不舒服。
“没啥。”柒月不敢看夏鸣，低着头走路。
“那个，柒月我问你……”夏鸣话还没说完，柒月突然提高音量。
“啊，我快到家了！你，你早点回去吧。拜拜。”柒月逃似的加快了步子。
“柒月，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你能解释一下吗？解释那个……那个拥抱。”夏鸣快一步拦住了柒月。多数人会想：要不还是不表白了，不然做不成朋友了，以后都没身份对他好了。
但夏鸣不这么想，真正喜欢的人可以做朋友吗？他不想跟人家只做一辈子的朋友，在人家结婚时只能灰溜溜得送上祝福，就算……就算他是个男人。
柒月别过脸去，一言不发。夏鸣不依不饶，他今晚一定要听见答案，即使是他不想要的。只要柒月给个答案。
“柒月，求你了。我知道你的解释。”夏鸣近乎恳求的语气。
“夏鸣，你真够自私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你想知道什么解释？解释我喜欢一个男人吗？啊！高兴了？满意了？”柒月朝夏鸣吼道。
夏鸣第一次见到失态的柒月。听到了答案，他反而不知所措了。见夏鸣还呆愣着，柒月转身就走，只留了一句“算了，是我有病，你走吧。”
夏鸣反应过来，他眼里带着点点星光。他再次冲上前，拉住柒月，接着握紧柒月的肩膀，握得柒月生疼。
“柒月，我也有病。真的，不，不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考同一所大学吧，去大城市，我们一起！”
现在反而是夏鸣傻愣得说不出一句“我也喜欢你”，但他却已经为他们想好了“退路”。
柒月终于肯正眼看夏鸣了。他从夏鸣的眼睛里看到了光，是他向往的。
“你回去吧。”柒月对夏明说。
“啊？”柒月的话让夏鸣觉得犹如一桶凉水把他从头到脚浇透。
“夏鸣，明天还要上课，没精神咋好好学习。我们还要考大学呢”柒月偷笑。
“好的，我现在就回去。”夏鸣顿时原地满血复活。他立马转身，跑了起来，很快很快，恨不得马上就能跑到第二天。
（四）
点破了关系后，夏鸣倾尽一切对柒月好，又是帮带早饭，又是帮值日扫地，又是帮忙抱作业啥的。那段时间，夏鸣一个理科生总往文科班跑，文科班一半的人都认识他了，他都快混成柒月班的人了。
柒月却还没适应，夏鸣对他的好让他感到尴尬不已。他更怕周围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夏鸣帮着柒月倒垃圾时，柒月觉得这是个开口的好机会。
“夏鸣，你可以不要对我太好吗？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我很不习惯。而且，我们现在还在这个小镇里，我怕那些流言蜚语。你别不高兴。”柒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夏鸣的脸色。
夏鸣沉吟了会，说：“嗯，我知道了，也就是说等上了大学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嘛？”
柒月：“……”
柒月以前都没发现夏鸣原来这么骚，看来他得重新审视他了。
大扫除完了，柒月跟夏鸣并肩出了校门。
“今天好不容易周五了，还不用上晚自习。我们去吃爆米花吧。好久没吃了。”夏鸣拉着柒月跑向在街边爆爆米花的大爷那。
“砰”的一声巨响后，原本干瘪的蛇皮袋马上被填得鼓鼓的，空气里弥漫着爆米花的香味。
柒月与夏鸣嚼着爆米花慢悠悠地回家。装爆米花温热的袋子已经变凉，两人去拿最后一粒爆米花时，手指“缠”到了一起。柒月红着脸咻得把手拿出了袋子。
夏鸣微微愣了会，突然笑了，他伸手握住了柒月的手，十指相扣。
“没事，快到你家了，我们走小巷子，没人会看见。”夏鸣就这样牵着柒月进了巷子。
柒月想挣脱的，夏鸣硬是扣着不放。走到巷子的一半，两人的手因为出了汗而变得粘腻，夏鸣却不舍得放开。
走出巷口，夏鸣没立即放开，他牵着柒月走到了家才放开。柒月一路脸都红着，也不好意思看夏鸣，直到到家后才抬头同夏鸣说再见。
他们都没看到，在巷口不远处，楼层与楼层的夹角里，柒月的同班同学薛世书一脸惊恐。他刚才看到的那幕画面足矣让他这十几年来的世界观崩塌。
周一，柒月来到学校，许多认识与不认识的，同一年级，不同年级的都对着他明目张胆的指指点点。
他不知道，两天时间，酝酿出了怎样的流言。
“啧啧啧，我说夏鸣怎么老来咱班帮他，我以为夏鸣是热心肠呢。他们两个真恶心。”
“恶心！”
“天啊，太恶心了吧。”
一天之内，柒月听到的最多的就是恶心两个字。一个人说你是错的，你可以反驳，一堆人说你是错的，你会怀疑。人们就是这样，道听途说是他们认清一个“坏人”的方式。
他解释了也没人听，人们只愿听他们想听的。他干脆不解释了，他的同学们却把他的沉默当成是“默认罪行”。也对，本来就是他违背了世俗，人们应该唾弃他。他凭什么觉得委屈呢。
他想赶紧离开这的愿望从来没有此刻这么强烈。也不知道夏鸣听到流言没有，照他冲动的性格，一定会跟那群人打一架。他担忧地赶去夏鸣的班级。
可能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明明自身都难保了，却见不得他受一点伤。
（五）
柒月还没上楼就听见一阵嘈杂。他心一沉，慌慌忙忙地冲上楼。
“夏鸣，千万别冲动。”刚到走廊上，柒月就看见夏鸣挥拳打在他们班薛世书脸上。
男生都在起哄，女生都在劝架。柒月拨开人群，把骑在薛世书身上的夏鸣拉起来走下楼，夏鸣没说话也没挣扎，任由柒月拉着走。
“呵，你们两个恶心的东西，等着被揭发吧。我要让你们退学。”薛世书在他们身后叫嚣着。夏鸣刚要回头，就被柒月硬拉走了。
事情闹得很大，流言越传越凶，校长为控制事态，现让最先传播流言的薛世书做检讨，又让夏鸣和柒月停学一个星期。
柒月的妈妈回来了，她听到了巷口那些老太婆聊的八卦，她气不打一出来来，冲上前去打断她们。
“你们要是再乱造我儿子的谣，我就撕烂你们的嘴。大不了就去局子里蹲几天。看是我命长还是你们命长。”
几个老太婆嘴里骂着泼妇，悻悻离开。柒月见着妈妈很开心，妈妈却提出要带他到大城市读书。
大城市一直是他向往又害怕的。不论是父亲去世时，还是妈妈离开时，亦或是他流言缠身时，他都憧憬那个地方，但是，他想要的是跟夏鸣一起。
还有三天时间他就可以复课了，他去问问夏鸣的想法，柒月妈却不准他去见他。
“柒月，妈妈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是那个人你最好不要去见，是他害的你。不管怎么说，现在你俩再见面，对谁都不好。你想说什么，妈妈帮你告诉他，好不好？”柒月妈妈害怕再对儿子造成伤害。
柒月内心惶恐不安，妈妈的道理是对的，可他真的离开了，夏鸣会觉得他是个逃兵吧。他一定会生气，他生气起来谁也哄不住。
柒月妈妈找到了夏鸣家里，是夏鸣妈妈开的门，两个女人面照面的，都有一丝尴尬。但都是多年的朋友了，也不好说什么。
夏鸣看到柒月妈妈，就知道她可能是来传话的。于是，他赶紧穿上鞋。他不想妈妈听到，妈妈为了这件事哭了又哭。
“阿姨，我们出去说吧。”接着他又扭头对着一脸担忧的妈妈说：“妈，我们出去下，我一会就回来。”
夏鸣妈妈点头示意。夏鸣跟柒月妈妈走到了老头下棋的亭子里坐下。夏鸣先开了口，“阿姨，你说吧。”
“夏鸣，你知道这件事对你俩的影响，差点都不能高考了。不论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阿姨都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柒月爸爸去世了，阿姨就这一个儿子了，你要理解阿姨。”柒月妈妈伸手握住了夏鸣。
夏鸣突然地感到愧疚，他不敢直视柒月妈妈的眼睛。他垂着头说：“阿姨，我懂，您放心，我不是那么不懂事，那些人都是乱说的，我们真没啥。”夏鸣抽回手，摸着扎手的寸头，笑着说。
“嗯，阿姨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夏鸣，柒月过两天要去s市了。你……那天可以去送送他。”柒月妈妈站起身，对夏鸣说。
“去大城市好啊，听说教育环境挺好，阿姨，我那天没空，您帮我带句话吧。就跟柒月说：‘去了好地方也别忘了他的好哥们啊。’”夏鸣也站起身，说完就与柒月妈妈道了别。
其实，柒月去远点的地方挺好的，离他远点挺好的，他希望他好。只是没了他，夏鸣可能不会好。
柒月走的那天，夏鸣还是去了。柒月把手里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条塞到了夏鸣手里，他相信，不论他在哪里，夏鸣都会来找他的。
柒月走了，夏鸣独自面对着周围人的恶意。他很庆幸，柒月做了个正确的选择。没关系，只要柒月走向光明，他深陷黑暗又如何呢？
（六）
柒月一走十几年。夏鸣没来，他的手机里只有熟人，他却每天盼着接到未接来电，兴许是他呢。一等，也是十几年。
又是一年夏天，柒月在街角的便利店里买了罐冰可乐。他其实很少喝碳酸饮料，人到中年，保温杯里泡枸杞，他可不想人还未老，色就先衰。只是觉得今天心里莫名闷热，压不住的燥意。
柒月刚出便利店门口，就有人伸出一罐冰可乐同他手里的冰可乐碰了下。柒月一脸疑惑，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成熟的气质里仍带着点少年气。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了。”夏鸣胡子拉碴的，不显邋遢，柒月竟然觉出了一丝性感。
柒月突然不知该如何言语。十三年，算久吗？现在生活都是快节奏的，一晃就是一整天，十三年过的挺快的。但想夏鸣的时候，又觉得时间好慢好慢，慢到他以为时间从来没走过。
“怎么才来？我一点都不想你。”柒月别扭地说着反话。
自从柒月走后，夏鸣的日子很不好过。学校的同学都排挤他，邻居对他们一家冷眼相待。夏鸣一家决定搬家，他想搬了家，万一柒月回来找他找不到咋办，所以他虽然同意搬家却不愿意转校。
夏鸣的成绩达到了保送的要求，可是他有打人的案底，再加上周围同学极力合力要求学校取消他的保送名额，所以他不得不参加高考。高考的前夕，薛世书等人合伙惹夏鸣的麻烦，想把夏鸣惹火，让他做错事，最好能让他参加不了高考。
不论他们如何挑衅、侮辱，夏鸣就像是尊木头，他们再也不能激起他的情绪。
不知道同是少年，正值青春的他们对夏鸣的敌意那么大。在夏鸣高考那天的早上，他刚出门，就被一群混子强行带走。他们把他带到附近的工地进行围殴。
夏鸣被得打趴下，站不起来。混子们嘲笑他弱不禁风，纷纷朝他吐口水。
夏鸣带着一身灰，一瘸一拐地赶往高考场地，他还是迟到了。
有好心的人想掺扶他，他拒绝了，倔强地走到了柒月家前的巷口。他蹲在墙角，无助地哭诉着。可，没人听他说话。
“对不起，柒月，我已经很努力了……”
最后，如薛世书所愿，夏鸣落榜了，他高考一科都没考，那群混子不放过他。
每次他打算去考场时，混混都会围追堵截，等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时，警察才来。
夏鸣最后没读成书，他出去打工了。少年都是年少轻狂的，他总想未来的某一天能如毛主席说的那样在自己期望的专业“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他最终还是走向平凡。
打工这几年，他被磨平棱角，见惯了社会的鱼龙混杂。他不想去见柒月了，至少他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想让柒月见到。
夏鸣妈妈见夏鸣昏昏沉沉的，她拉着夏鸣去参加成人高考。出入社会这么几年了，再次摸着书，拿着笔，他还是有点局促的。
一想到，这是他见到柒月的机会，他又如高中那样，拼命的投入学习。即使二十多岁了，他仍有十八岁那样的勇气。
他重新考上了大学，只是他又花了好几年才辗转到了柒月所在的城市。
夏鸣与柒月租了间公寓。起床了互道早安，上班了各自忙碌，下班了逛逛超市，溜溜狗。两个男人的平凡日子也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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