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跛脚老人走了

那个跛脚老人走了
1

街旁，有一个老人。听别人说，他是一个残疾人，他的左腿曾经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无法医治，医生让他截肢，他无可奈何，于是，他没了一条腿。他说，他丝毫不后悔，然而谁也不知道他的意思。
2

我有一次在外时，就看见了那个老人。他默默地坐在马路边，把拐杖悄悄地放在一旁，为了不影响路过的人，他静静地躲在了一个大石墩旁。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一直盯着一个方向，似乎在等一个人。我也随之望去，却只发现有一个小学，莫不成，他是来接小孩的？我想。没过一会儿，学校放学了，老人便不停地挥着那双满是皱纹的，粗糙的手，路过的人一脸茫然不解地看着老人，但更多的是不屑与鄙夷。俄然间，我便看见有一个大概在上三年级的小孩一脸羞愤地走向了那个老人，我隐隐约约听见了那个小孩子与老人的对话：
“爷爷，不是让你在家里吗？你为什么要来接我啊？你知不知道我的同学都在笑话我，说我有一个残疾的爷爷。别人都看不起我，这都怪你！”
“是是是，爷爷不该来的，这都怪爷爷。但是，你爸爸他今天下午没有时间来接你，所以爷爷才来的。”
“我不管，都是因为……”
小孩话没有说完，老人便已经扶着拐杖，手提着书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那书包一定非常重，老人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旁人熟视无睹，我赶忙上前，扶起老人，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他的身子骨还硬朗着。老人连连向我表示感谢，我看着老人如此吃力，便帮着老人把书包提起来，与老人一起回到了他的家门前。一路上，老人不停地感谢我，还与我聊起了家常话。
我说：“爷爷，我帮您提到这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老人一边撑着拐杖，一边笑着点点头：“好的，小伙子，谢谢你了。好人有好报啊！”
我下了楼。刚走时，我听见那个小孩子疑惑不解地问老人：“爷爷，为什么你要谢他那么多遍呢？”老人说：“做人要有礼貌。”
3

第二次遇见那个老人时，是在一个夜晚。我刚忙完事，准备回家时，便看见了那个老人。这回，他坐在了一把公共长椅上，拐杖放在一旁，手上紧紧地捏着一张发黄的照片，两行清泪奔涌而出。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老人见了我，便立即停止住了哭泣，手忙不迭地擦拭着泪痕，努力克制住了自己。
我走上前，打了一声招呼，便坐在了老人的身旁，问道：“爷爷，那张照片上的人，是谁啊？”老人似乎又有些悲伤，他的声音太小，如同蚊子一般：“她……她是我的……妻子。”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沙哑，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我接着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老人一听，眼眶里顿时闪出了几许晶莹剔透的泪花，身体微微发颤，他闭上了双眼，对我说道：“小伙子，她……她……她已经撒手人寰了。”
我一听，大惊失色。我明白老人的意思，他的妻子已经不在了，那他该如何是好。老人的心情，一定不好受。
老人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良久，老人开口了：“我的妻子是因为我而死的。那段时间，我很忙，并不知道她怀孕了。可没过多久，她说她的身体不舒服，我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天，她的羊水破了，疼得撕心裂肺，可我这个当兵的却远在千里之外。一直到我收到了她的信，才知道了她已经怀孕了，可我身在远方，不可能千里迢迢地赶回家，并且，我有重要的任务在身。不幸中的万幸，隔壁家的小芳姑娘及时发现了妻子的状况，带她来到了医院里检查，医生争分夺秒地把她送入了产房。可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孩子顺利生下，但她却在那个产房里永远地睡去……现在想起来，满是后悔与自责……”说完，老人开始无声地抽泣。
我安慰着他：“爷爷，不要为了过去的事浪费新的眼泪。您要好好地活着，这才对的起您妻子的在天之灵。”
他缓缓地抬起来头，不再流泪。他问我：“小伙子，我们交个朋友吧，就算是忘年之交。我这里还有许多故事一直尘封在我的心里，我现在想分享于你，你愿意听吗？”
我连忙点头，我知道，这位老人的一生，终究不平凡。
4

老人说他是一个军人，一个当兵的，自然有许多战友。每天每夜都在生死存亡之间徘徊着，与敌人战斗，不如说是在与死神战斗。老人为了完成任务，每天早上必须早早地起来，日常的锻炼，再便是上沙场，诛外敌。我对老人深表敬佩之情，这些为了国家而战斗的战士，如沙漠里的白杨“立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
老人又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残缺不全的，上面有两个中年人，互相依靠着，头上都戴着一顶标准的军帽，脸上都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只不过，照片左边的那个军人身下已经残缺了。
我问跛脚老人：“爷爷，这张照片左边的那个人，是不是您的战友？”
老人点点头，有些发愣，似乎在想着什么。我没有打扰老人，由他静静地回忆着，慢慢地打开记忆最深处的，那扇沉重的大门。
许久，老人慢慢地指向他的那条左腿，问我：“小伙子，你知道我这左腿是如何断掉的吗？”
我摇摇头。
老人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我还记得，那是一次战役，我与这位照片上的战友同时被叫去杀敌。冲在第一线的，都是一些不怕牺牲的人，但是我那时接到了来自母亲的信，信上的内容概述起来，便是要我不要上战场。
于是，我便与战友老狼，就是这照片上的人说：‘老狼，你帮我打个招呼，我不想打这次仗。’我那时其实是非常恐惧战争，更恐惧死亡，每每看见我的战友一个个身中子弹时，我的心都在微微地颤抖着，不禁感到畏惧。在前几次的任务之中，我不敢首当其冲，畏畏缩缩地，只敢在战友的身后悄悄地躲着，眼睁睁地看着战友死在我的前面。直到那一天，老狼改变了我……”
5

这位跛脚老人静静地讲述着他的故事，我也静静地听着。夜晚，是如此璀璨，被点点繁星照耀着，也被跛脚老人的故事所点缀着。
老人咳嗽了几声，接着对我说道：“老狼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别看他的名字凶，实际上，他比我们所有人都要胆小。那天晚上，我问过老狼，问他为什么要上战场，老狼回答说：‘我是一个兵，我此生无憾。我的家里有许许多多的人，我得守护着这个家。捐躯赴国难，我老狼视死如归！’
我笑他胆小，可他却不以为然，他对我说:‘我以前胆小，但是我现在不怕了。一想到我是为了国家而战斗的，我就不怕死，即使死了，我也不在意，一想到我是为了国家利益而牺牲的，那我就是国家的荣耀，我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与革命大无畏精神必将如红星一般照耀我们的中华大地。’ 
就在那时，老狼感动了我，在我内心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深深地触动了一下。我知道，那是男人的满腔热血在熊熊燃烧着。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当一辈子的兵，永远守护自己的家！于是，我既然决然地去打那一次仗，无畏枪林弹雨，无畏炮火连天，无畏生死存亡，我迈着坚定的步伐，上了战场。
老狼也跟在我身后，我俩收到了战斗任务，主要是防守敌方突破我方阵地。老狼与我静静地守在阵地里，静静地等着敌人的到来。如同一个木人一般，我们不能交流，不能动弹，更不能分心。我们看着天，天上的点点繁星悄然被初阳的万丈光辉所覆盖。晌午时，太阳无情地顶在我们的头上，霎时间我们满身是汗。
正当我怀疑自己接到的情报为假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炸声。我意识到不妙，紧紧地绷住了神经，目光凝视着不远处，突然一寒，便投入了激烈的战斗中。在战斗时，老狼不小心闯入了敌人的轰炸区域，眼看着老狼即将被天上的战斗机所扔下来的炮弹炸到，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纵身一跃，破出了敌人的火力压制圈，冲到了老狼的身旁，张开双臂，猛地扑倒老狼。
下一刻，炮弹如一只老鹰一般，从昏暗的天空中直直地冲了下来，狠狠地砸向了地面。不幸中的万幸是，我和老狼没有被炸死，只不过，我的一条左腿不幸被飞至而来的破片所击中，小腿部分最为严重。
那时，我看着从小腿中流出的，殷红的血液，伴随着一阵阵剧痛我差一点昏厥过去。在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听见了老狼短而急促的呼叫声，以及感受到了老狼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拍着我。风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嗅着弥漫在四周的狼烟，我渐渐地苏醒过来。忍着剧痛，我慢慢地隐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四面八方的战火逐渐消失。我知道，这场战斗结束了，而最终的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6

老人忽然感叹一声，说：“后来，我的左腿严重受伤，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思考着，脑中灵光一闪，正想问老人，却被老人接下了话。他说：“是的，为什么别人问我为何当初不后悔截肢，正是因为我这条腿是为了救人一命而断的，所以我一点也不在乎……”
7

在这个非凡的夜里，我很荣幸能遇见这位非凡的老人，并听着一个非凡的故事。只不过是时间在夜里渐渐地逝去，如同老人的故事一样。
老人拄着拐杖，艰难地站起身来。他在那一刻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很自然，笑得很畅快。我也知道，老人该走了，我也该离开了。我挺直了身子，坚定地举起右手，真诚地向老人行了个军礼。
老人离开了。他的背影似乎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却又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直到看不见为止。我一直站在原地，我不动，可思绪却如同海啸一般涌动着。
8

那个跛脚老人走了，他还会回来吗？